从小到大，在情感的表达上，我妈显然比我爸要内敛很多，很少会主动拥抱我们，也很吝于说爱字。小时候不懂，但长大后，特别是自己也做了妈妈后，才日渐理解，一位有三个孩子的职业女性，哪有多余的精力对丈夫孩子温情脉脉。一直到她退休，我们姐弟仨也长大成人，妈妈才算轻松很多。但大概是习惯这种内敛的方式，妈妈还是很少会用亲密举动或甜言蜜语来表达自己的情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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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天没提前打招呼就回家，妈妈不在，一问爸爸，说是去同学那儿了。开冰箱拿饮料时，发现冰箱门上贴着张纸条儿，一看字，就知道是妈妈留的：“金，我去某某某同学那里了，中午和她在外面吃饭，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，你等会自己煮一下吃，一定要记得，别忘了吃或吃晚了，到时胃不舒服。蓝”

虽然语气很平淡，但关切之情早就溢出小纸条，重点是：妈妈居然只称呼爸爸名字的最后一个字，而署名也只署了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，好亲密哇！

有段时间我身体不好，工作又不顺，心情差到极点，妈妈经常做了吃的喝的给我送过来，无非是劝我别急，养好身体再说。我负能满格，对这样的劝慰，只觉得是隔靴搔痒，心情更为烦躁。有日加班到九点多，一进家门，发现地板一尘不染；一阳台的衣服已收进，叠的叠挂的挂，收纳得整整齐齐；厨房的炖锅正打在保温档上……就知道妈妈来过了。

令我意外的是，冰箱上贴着张便签条：“亲爱的宝贝，回来记得喝鸡汤，是你爸一早去菜场买的，我加了你最爱吃的松茸猴头菇来炖，还买了你最喜欢的樱桃，在冰箱保鲜层里，记得吃之前先拿出来放一放，别吃冰的。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。”

顿时，有泪水盈出眼眶，多日来的郁结，都在这泪水中，逐渐消融。这是记忆中妈妈第一次叫我亲爱的宝贝，也是妈妈第一次说爱我！这张便签条我没扔，取下来后一直收着。

我和先生，相识于2000年后，这个时候，互联网、手机都已经很普及了，属于典型的依靠网络、手机传情的一代。恋爱7年，结婚也十多年了，可回想起来，他只给我写过一封纸质的信，而我，从未给他写过一封纸质的信。当然，在短信、电邮、各种社交软件上的表白，可以更加亲密直白，“我爱你”“你爱我”“想你”……随手拈来；还有各种表情包更是怎么肉麻怎么来。但这似乎又是那么轻飘虚无，手机、电脑、平板频繁更换，社交软件推陈出新，谁还会留着第一次约会的短信？第一封表白的电邮？

刚结婚时，他常出差，我常加班，聚少离多，有日一早我要上班，他却刚好是上午的飞机回来，特意早起，煮了白粥和蛋，保温在锅里，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他最喜欢吃的酒鬼花生，再在冰箱上贴了张便签条：“粥在锅里，我在路上，亲爱的，真的很想你！”

他说这是他吃过最落胃的一顿早餐，这也是他读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。我说我难道没说过更动听的吗！他嘿嘿一笑，说这是你第一次手写的情话，可以作为证据留存哦！

和朋友带孩子逛宜家，看到一个画架，一面是黑板，一面是白板，孩子说妈妈我要这个。我说今天没开车，不方便拿，下次开车时再来买，孩子却坚持今天就要。看着他渴望的眼神，我抱着这个画架试了又试，终于咬咬牙答应了。朋友把我们送到地铁站，我抱着那么个大画架进了地铁，又抱着出地铁，千辛万苦终于搬到家。

没想到，买了这个画架后，常有惊喜。有时回家一开门，看见一个大画架就堵住门口，我生气地直嚷嚷：“你干嘛啊，把这大架子堵在门口，还让不让人走路！”他从画架背后探出个脑袋，笑嘻嘻地说：“妈妈，你看看上面画着谁？”一个有眼睛有嘴巴没鼻子的大脸怪，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，套着条像大酒桶的裙子。哎呀呀，这么丑的女人是谁啊！再仔细看，旁边还有行一半是拼音代替的字：“shijie上zui美丽的妈咪！”天，这怪物居然是我，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！但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真诚笑脸，我相信！

母与子，好起来甜言蜜语浓情蜜意，但翻起脸来也比翻书还快，特别是他上小学后，冲突更多了，有天卷子发回来，一看我就炸毛了，一道题，三个小问题，他全部审错题！我冲着他吼：“不会做没关系，但我不能容忍的是你这种不认真不细致的学习态度！”我让他好好反省，他昂着头不吭声，满眼都是大写的“不服”。最后还是先生出来打圆场，带他到另一个房间订正去了，半小时后，他出来，交了卷子给我看，又拉我到黑板前，上面写着一行字：“妈妈，对不起，wocuo了！”

总有些话，写出来，比说出来，更动听。（王秋女）